当天傍晚,老爸刚结束调派外地的工作、回到家里,驰家仿佛多了几倍的家人似的热闹不已。久违的全家大团圆,爸妈心情都很好。
不只是爸妈,妹妹华绘、弟弟翔也是。现在无论说什么大家都会开心——铃绘认为,现在是当面告诉家人自己已经接受求婚的最好时机。
因此她一个人回到房间,打手机把男朋友神近守找出来。
『守,你有没有在听?』铃绘对着手机抱怨。
『有有,在听、在听。小铃,我现在还在快车上,虽然人在车厢间通道上,也不方便讲电话讲太大声。』
『哎——哟!那你要几点才到我家?』
『这个嘛……』神近看看手表。
正好五点。
下了快车后,还要……他快速计算所需花费的时间。
『这边起算,还要二十分钟会到车站,接着从车站走路过去要十分钟,加起来差不多三十分钟……也就是,大概五点半可以到。』
『守,你真笨,算错了,应该是五点二十五分才对吧?』
铃绘看了一眼房中的闹钟,四点五十五分。
『说什么傻话,五点半没错啊。干嘛催得那么急?』
神近的手表是电波表(注①)。
身为少年课的刑事,只要约好时间,他绝对不迟到。因为前辈告诉他,曾经发生过没遵守时间导致小孩子自杀的案例。
因此,他坚持使用接收时间电波、不会慢一分一秒的电波表。
『跟你说五点二十五分嘛,现在是四点五十五分。』
铃绘房间的闹钟,是神近送的礼物。
为了不让铃绘把迟到的过错推给时钟,神近特别送了这个闹钟;虽然不是电波钟,但一个月的失误不会超过三十秒,可以说相当精确。
『已经五点了,你没用我买的时钟吗?』
『有啊,这个是你送的钟啊。』
『咦——?奇怪,坏了吗?没办法,下次再买个新的给你。五点半见。』
神近挂掉手机,看了看停车车站的时钟,现在时间的确是五点刚过一些。
『……看吧,我没说错。小铃一定是希望我早点到,才故意多报五分钟。』
神近自言自语地说着,同时因为女朋友的心情而放松了表情。
『真拿她没办法,抵达车站后用跑的,应该赶得及在五点二十五分到吧。』
神近从车窗眺望女友等待的城镇。
明明没下雨,远处天空却挂了道大大的彩虹。
『爸,现在几点?』由二楼房间回到饭厅的铃绘问父亲。
『几点?快五点吧。』母亲代替在饭厅和翔聊天的父亲回答。
『——那边不是有钟?那么贵的钟,应该很准吧?』
她伸出正切着青菜的菜刀指向墙上的钟。
『说得也是……怪了,我房里的钟也是同样时间,果然是他的手表有问题。』铃绘瞄了一眼父亲,小声自言自语地说。
父亲正和翔闲聊赴外地工作时发生的有趣可笑事情。
『他?是指神近哥吗?』耳尖的华绘反问。
『——刚刚在和男朋友说话,这意味着……大姊,你该不会想叫他今天晚上来我们家……』
铃绘制止对这种事情特别敏感的华绘,对正在准备晚餐的母亲耳语:『妈,今天晚餐方便多加一个人吗?』
『可以是可以……』
母亲久美子看了看和儿子两人开怀聊天的丈夫,说:『——神近的事你爸还不知道吧?信上也没提过吧?』
『嗯,我觉得还是直接让他们见见面比较好。』
『话是没错……不过,不晓得你爸听到他是刑警,会做何感想?』
『没事的,爸一定能够明白,一定会的。』
『会就好了……』
大概是感觉到母女两人的视线,龙马突然起身对翔说:『翔,要不要去洗澡?』
『呃?』翔犹豫着说:『——好、好啊,可是我已经国三了,怎么可能还和爸妈一起洗?再说我们家的浴缸很窄……』
『不是在我们家洗,我们去附近的钱汤(注②),就是商店街转角处右手边第三间,记得吗?老爸外派前,我们家浴室坏掉,大家一起去过很多次。我们去那里洗澡吧?』
『唔、嗯,好是好……』
『妈妈,可以吧?晚饭时我们就回来了。』
『好,去吧。』母亲对铃绘使了个眼色。
『——现在去的话,差不多六点左右就能回来了。』
她临时想到铃绘的男朋友神近要来家里,女性们早已自成一国。
铃绘心想,坐着等父亲回家,神近心情上应该也会比较轻松。
『好主意!是吧,华绘?』
华绘也立刻明白了她的意图,一边推着犹豫不决的弟弟,一边说:『男人和男人坦诚相见吗?慢走喔!』
真的很久没和老爸一起去钱汤了。
在钱汤的浴池里,老爸也一直聊着外派时发生的事情,其中八成有些夸大其词。也许那些只是大不了的事情,但老爸很擅长把事情说得有趣。还提到在交通事故现场帮忙逮捕肇事逃逸的犯人,听起来好像在看警探连续剧。
我不停热中地追问,所以老爸也配合我继续说下去,离开钱汤时,已经超过六点了。
从钱汤回家的路上,必须穿过我家所在的住宅区与商店街之间空无一物的田野中央。那条路晚上看来很寂寥,之前也常被警告不要一个人走,不过我现在是和老爸一起,一点也不可怕。
『天色已经暗下来了耶,老爸,明明才刚过六点。』
我紧跟在老爸身边走,开口说。
在他调派外地工作前,我们也经常这样并肩同行;当时相去甚远的身高,如今已经相差不多了。
老爸原本就矮小,再过几年,我恐怕就会比他高大很多。
想到这里,我不禁感到寂寞。明明平常我总是希望自己快点长高呀。
『这个季节,太阳下山的时间差不多就是在六点过后。只是因为现在还满热的,加上还在放暑假,所以你没意识到已经是九月,是历书上的秋天了。』
『哦——老爸你真清楚,果然知识渊博啊。』
『哈哈哈。因为以前我常钓鱼,所以对落日或潮汐涨退等等,特别清楚。』
老爸果然厉害。
虽然说这不是什么惊人的特技,也不能用来赚大钱,但老妈很爱老爸,而我和两个姊姊也比世上任何人都要尊敬老爸。
以前,老爸公司的晚辈来过我们家,他曾经私下告诉我:
——你的父亲,真的很厉害喔!——
这句话代表的意思,我当时还不懂,因为『真的』一词,不是『乍见之下没什么,后来才发现不是那么一回事』的感觉吗?
可是我从来不认为老爸很逊。
因为我从小就知道,下将棋的时候,他会放水让我赢;玩扑克牌的时候也是。
他什么都知道,即使家里出了点小事,老爸也会从公司赶回来解决。
所以,就算他是没没无闻小公司的窗边族,老爸对我来说,不,是对全家人来说,仍然是『很厉害』的人,永远都是。
老爸一点也不介意我盯着他的侧脸沉思。他缓缓抬头看向逐渐入夜的天空。
四周全是田地,天空感觉相当辽阔。
我也跟着老爸一起仰望美丽渐层的天空。
『翔……』老爸凝望着天空,说:『——还记得吗?小时候你老爱缠着老爸问:「宇宙的尽头有什么?」记得吗?』
『咦?——有吗?我都忘了。』
老爸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件事?
我有点在意地反问:『那老爸你怎么回答?』
『我回答你,什么都没有。』
『……』
心脏急跳了一下。我突然想起来了,想起当时听到老爸答案时、背后窜起的那股寒意。
『我当时说:「一定什么都没有啊!」你就哭着说讨厌什么都没有、那样太恐怖了云云。』
对了,过去曾经发生过这段事情。
我小时候真的认为老爸什么都知道,所以当老爸说『宇宙的尽头什么都没有』的时候,我的脑海里立刻出现空无一物、完全黑暗的世界。
从那之后到现在,上了学、念了书、知道了许多事情,我还是不清楚『宇宙的尽头』究竟有什么。
不是只有我,我只是这个世界上不知道答案的其中一个人。
可是,不晓得为什么?我感觉老爸知道答案。
『那时候,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你。可是,翔,「什么也没有」没什么好怕的,因为什么也没有的地方,人类一定去不了。』
『是吗?』
『当然。如果你去了「什么也没有」的地方,那地方就不再是「什么也没有」了。结果,「宇宙的尽头什么也没有」这桩事实本身,不就变成错误与矛盾?老天爷不会允许这种矛盾,所以绝对不会有任何人能够到达宇宙的尽头。』
老天爷不会允许。
老爸话里的意思,悬在我心里。
『爸,神真的存在吗?』我突然说出想到的疑问。
这也是大家共同的疑问——神,真的存在吗?
虽然这世界上有不少人相信神……
『当然存在。』老爸回答:『——不过神的工作,并非只是惩罚行恶者、救赎行善者。事情孰善孰恶,全取决自人类本身的好恶。』
『哦,那么,神做些什么?』
『神要做的只是订定规则、遵守规则,只是这样而已。』
『规则?』
『没错。物理法则、化学变化等学校学习的科学,全都成立于神的规则底下。例如说,水在摄氏零度会结冰等等……』
话题愈来愈艰涩难懂了。一点也不像老爸,老爸的话总是简而易懂啊!
『翔,人类所谓的「合乎科学」一词,意思就是「遵守神所创造的规则」。』
『神到底是什么?长什么样子?』
『祂没有具体的姿态,因为祂是这个世界存在方式的创造者。神看守这个世界的构造,不使发狂、毁坏。』
『……』
『问题是,有的时候,宇宙中的某些东西就是会偏离神所决定的架构。那东西有时是星星,有时是极小的微粒,有时是生命体。』
『好难懂喔,爸。』
『不,很简单。一旦这些破坏规则的「破戒者」出现,神就会赋予某些人歼灭的任务。』
我在想,老爸为什么突然告诉我这么难懂的事情?
『……呃,「赋予」不太对,应该是说让某些人「自然感觉到」。肩负歼灭任务的人,理所当然能够感觉到自己的使命,就像鲑鱼一样,无论距离多远,一定会回到自己生长的河川上游产卵。』
我一开始就不了解,老爸为什么突然说要一起去钱汤洗澡?
该不会就是为了告诉我这番话?
倘若真是如此,那目的是什么?
『因此,神会安排「破戒者」与歼灭破戒者的「战士」在彼此附近出现。这也是神创造的规则之一。试着想想,翔,那些所谓「引发奇迹者」在历史上数度登场,但他们之中的大多数人,也多半是被自己身边的人夺走性命。例如耶稣基督遭到门徒犹大背叛,而被钉上十字架;凯撒大帝率领罗马军一次又一次赢得奇迹式的胜利,最后却被身边的布鲁图杀害……』
我突然注意到,老爸在哭。
『咦?』
老爸没有哭出声,也没有改变表情,只是脸颊上挂着泪。
『很不合理的规矩,对吧,翔……』
他突然停下脚步、紧抱住我。
『……爸?』
『翔……你明明什么过错也没有,明明没犯错,却……』
『犯错?什么意思?……』
我想抬头看看老爸的脸,眼前映入已经完全暗下来的天。
『……咦?』
青白色的光之帘幕高挂天空,成拱形下垂,包围着我所在的位置。
是极光。极光把天空分割开来。
仿佛由天空垂落的帘幕一般,隔开了这个城镇与周围其他地方,缓缓摇曳,几乎遮蔽天空。
『爸、爸!看!极光!』
然而,老爸却没打算把我放开。
『别担心,翔,我是你爸,无论发生什么事情,唯独这点不会改变。』
『……爸……』
紧拥的双臂很温暖。
我一面困惑着,一面微醺般舒服、放松了力气。
到底发生什么事了?老爸究竟知道些什么?
该不会和近半年来在我身边发生的不可解之迷有什么关系吧?
好多疑惑想问出口,却发不出声音。
啊啊,不过真的好舒服喔。真想这样继续下去。
等我们到家,我一定要好好质问老爸。就像我小时候一样。
一定要……
咚!爆炸声冷不防轰然响起。
类似撞到坚硬物体的声音。
耳朵开始耳鸣。
『音爆?』
老爸松开抱着我的手,抬头看向天空。
我知道什么是『音爆』,科幻作品中经常出现这个词,也就是物体本身超越音速时所发出的声音。
刚刚的爆炸声,是音爆?
『爸……』
就在我准备开口问的刹那,周围的田地升起爆炸般的烟尘,围绕住我和老爸。
……等等,包围我们的,简直就像『那些东西』。
『这、这怎么回事……』
烟尘后头出现了五条人影,他们是年纪和我差不多大、或比我大一点的少年。
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自信,面露冷笑看着我和老爸,然后一个个开口:
『呵呵呵呵……』
『哦——你就是「类别零」呀?』
『怎么看起来不怎么厉害的样子?』
『根本弱不禁风!』
『没错、没错,哈哈哈哈。』
背脊发冷。是超能力者,而且是拥有荒谬绝伦能力的怪物们。
如果他们是条威等人的敌人,那么目标一定是我了;他们一定打算拿我当人质,好抓回条威他们。
想到这里,我连忙在心中呼唤着:条威!绫乃!大事不妙!快来救我!
最近只要我在心里这样呼唤,或多或少都能传达给条威和绫乃他们。
不用说,我当然没有他们那种『心电感应』的能力,条威说,可能是大家经常在一起,不知不觉之中,精神波的频率同化了也说不定。
既然如此,他们应该能够顺利得知眼前这个重大危机。
拜托,条威!我这个什么力量都没有的平凡人,应付不来啊!
老爸也在场,居然遇到这种事……啊,对了!老爸!
『对、对不起,爸!你先别惊讶,先听我说!那个……其实他们……』
我话还没说完,老爸已经站到我面前护着我。
『你们是刺客吧?』
老爸的声音比平常还低沉、还充满魄力。
『咦?』
我搞不清楚状况了。爸,你刚才在说什么?
不对!更重要的是,一般人遇到眼前这情况,早就晕过去了,老爸怎么一点惊讶或害怕都没有……?
『喂,那老头就是传说中的超能力者?』
『好像是耶,可是完全没看到能量啊。』超能力者们又说话了。
传说中的……什么东西?
那老头……是说我爸吗?
到底是什么意思?我一句也听不懂……
『你们以为自己那种程度的力量,能对我起多少作用?』老爸说。
脸上不再是平常温和的表情,老爸露出陌生人般恐怖的眼神,环视了五名超能力者。
他们却没有任何害怕的样子,嘴上说得更加恶毒。
『哼,跩什么,臭老头!看我剥下那边的柏油地面把你包成烧卖!』
『活埋在田地的土里比较好吧?』
『我要飞进你的脑袋,让你见识地狱!』
『还不如把河水沸腾,倒在他们头上。』
我发抖。他们一定能够毫不在乎地说到做到。
这边这些家伙,陶醉在自己的能力中,全是一群失控的超能力者。
见过许多超能力者的我,深深明白这点。
他们都有着发狂的眼神,就像和我第一次对战时的飞鹰猛丸一样。
不过话说回来,老爸这副冷静的模样,是怎么回事?
他们说的『传说中的超能力者』一定是胡说八道,但是老爸为什么一派沉着?
啊啊,我已经搞不清楚了啦!谁来告诉我!
这种时候大家都不在,真倒霉!
『喂,该动手了吧?』
『上吧——』
猖狂的超能力怪物们仿佛发现有趣的玩具,缩小包围范围。
『爸!快逃!这样下去会被杀掉的!』
『别担心,翔。』
老爸甚至还露出微笑。
『——这种程度的超能力者,即使五个人一起上,也奈何不了我。』
『我说爸,从刚刚开始你到底在说什么?你能够做什么?这些家伙不是开玩笑的,他们可是真正的、如假包换的……』
我还没说完,敌人已经发动攻击。
脚底下的柏油路面突然龟裂。
哔哩哔哩哔哩。
听到仿佛工地施工的声音后,如同他们其中一人所说,路面被惊人的力量整个剥起,快把我和老爸吞没了!
『唔哇啊啊啊啊啊!』
我惨叫着,攀在老爸身上。
就在这个时候……
老爸双手对着天空伸展。
『大地,保护吾等。』
老爸以独特的低沉嗓音大喊。
他的声音回荡在黑夜的大地与天空之间,让人仿佛置身音乐厅之中。
被拉起的柏油块底下喷出水来。
喷出的水流包裹住我和老爸。
是地下水。
由距离地面相当深的地方喷出的地下水,保护着我们。
锐利的水刀割断袭击而来的柏油路面。
与地鸣声一起高扬的砂土接着吞下凶暴的柏油路面,把它拖进地下深处去。
大地像有生命的物体般救了我们。
我只能抓着老爸,呆然看着眼前如同电影特效般的景象。
『风啊,击溃敌人!』
老爸再度大喊。
仿佛呼应他的呼唤,一阵突如其来的暴风穿过田地逼近过来。
五名超能力者只顾着一脸惊讶、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。
不一会儿,他们便被突然吹来的狂风刮到半空中。
惊人的风声和大地的声响,让我听不见他们的大叫。
五名超能力怪物一下子就消失在我的视线范围内。
我抖个不停。
怎么会这样?我的老爸居然是超能力者?而且水准完全不同!
过去老爸公司的人告诉我的那句话,是指这个吧?
我家老爸,真的『很厉害』!
就像他说的……不,比他说的还要厉害……
我半开心、半困惑,不晓得自己该如何表达这种情绪,我只是继续抓着老爸。
『要不要紧,翔?』老爸开口。
『唔、嗯……还好……』
光是要回答出这几个字,我就费了好大一番力气。
可是老爸要站住脚步,事实上也费了好大一番力气。
『太好了……你没事……』
他低声说完,便膝盖一弯,跪了下去。
『咦?爸?怎么了……爸……』
我伸出去准备扶他起身的手上,突然感觉到一股热流。
看看手掌,在极光之下,掌心滴下红黑色的液体。
……血。
『爸!』
糟、糟糕了!老爸流血了!
为什么?到底被什么给……
『中计了。看来那五人只是诱饵……』
老爸勉强挤出这句话。
『——快逃,翔……有个不得了的怪物靠近了,他的目标是你……』
老爸口中吐出鲜血。
『爸、爸!振、振作点!到底怎么了?什么东西……』
说完,我挪动老爸的身体到处寻找,终于找到类似铁棒的东西插进肚子一带。
我的手在颤抖,我的牙齿咯咯作响。
那支看来像铁棒的东西,是把生锈的刀。应该是埋在柏油路面底下很深、很深位置的远古物品。
这一带是昔日武士打仗的『古战场』,我记得社会课参访的时候学过。
可是,到底为什么这种东西会穿出地面、刺伤老爸?
『快、快点……快逃……否则会被附身……』
老爸嘴边流淌着鲜血,一面想要推开我的手。
『爸,别死!我不要你死……』
『别担心,翔,这种伤我死不了。看着……』
老爸拔出刀子。
我转开视线,以为血会喷出来。没想到血只是流出一些,没有我想像中多。
原本由单薄衬衫外头就能够清楚看到的严重伤势,已经开始逐渐复原。
『伤、伤口……愈合了,爸……』
『所以我不是说了,世间万物会保护我、帮助我,这就是我的「力量」。』
老爸的血仅仅数秒便不再流,伤口也痊愈了。小龙的气功也做不到这种地步,真的很厉害。
『爸……你是超能力者吗?』到了现在这个地步,我才开口问。
『是的。一直瞒着你没说,对不起。』
『已、已经……不要紧了吗?伤……』
『没事,只不过暂时不能动。等一下如果遭到更强的超能力者攻击,我恐怕保护不了你,所以翔,快逃,敌人的目标是你。』
『为、为什么?我又没有和爸、和条威……和我朋友们一样的能力,又不是超能力者,我只是普通国中生啊!』
『……是啊,你只是个普通的国中生。原因我虽然不知道,但是他们要抓的人是你。快逃,否则……』
老爸突然坐起身来,环视四周。
『……来了。』
『咦?什么东西来了?』
『亡魂。沉睡在地底、用这把生锈刀子刺杀我的恶灵们觉醒、群聚过来了。』
『恶、恶灵……?』
我也战战兢兢地循着老爸的视线看出去。
全身血液瞬间唰地褪去。
——喔喔喔喔……饶不了……这股恨意……将作祟直到末日降临……直到你们的血脉断绝为止……
无特定目标的诅咒声响起,让人浑身寒毛直竖。愈来愈靠近了。
来者身上都是破烂不堪的镗甲,手上皆拿着沾染黑色血迹的深色刀子。不用看也知道这些不是活人。
他们遭到一刀劈开或击碎的惨兮兮脸上、那水灵灵发着光的两颗或只剩一颗的眼睛,正紧盯着我和老爸。
『快逃!翔!』老爸狠狠推我的背。
仿佛开关被打开似的,恐怖蔓延到我的全身。
『唔哇啊~~~!』
我全力大喊着跑出去,也不管自己是不是逃得了。
一只只腐烂的手伸出地面,想抓住我的脚。我一面踩碎、闪避它们,一面狂奔。
有个人影开始追上我、跟着我跑。
……女孩子?你是谁?
跟着我一起跑的影子回答了我无声的问题。
『我是一色冬子。初次见面,翔。』
『一色……冬子?』
印象中曾经听过的名字。
对了,是绫乃提过的『绿屋』超能力者之一,能够引发灵异现象的『灵媒』。
『那、那么刚刚那些恶灵,都是你?』
『……恶灵?』
冬子轻笑了一声,说:『——它们是我的朋友,刚刚交的朋友。它们说要帮我抓住你,说要侵入你的身体、让你乖乖就范。』
『……!』
毛骨悚然。这就是老爸刚刚说的『附身』吧?
『劝你别抵抗、乖乖让它们附身比较好喔,否则……会被杀。』
『唔哇啊啊啊啊啊——!』
我加速想要甩开恐惧。
原本和我一起跑的一色冬子从我眼前消失,镗甲武士则由两侧逼近,发光的眼睛一齐看向我。
恐惧让我的身体逐渐没力,奔跑的速度也跟着愈来愈慢。
我已经……不行了……
咚!又听见一声爆炸声。还带着金属声的余音。
是音爆。又有人超音速飞来了。
……谁?该不会……?
我感受到温暖的能量。
『翔,手给我!』
听到他的话,我将手伸向空中。
无形的手接过我的手,把我拉上天空。
我的身体像只鸟一样在空中飞舞,俯瞰底下的辽阔田地,往高空上升,
天空中,有人影。不用看也知道那是谁。
『千钧一发耶,翔……』
『谢了,猛丸,幸好有你救我!』
这回是真实而温暖的手拉住我伸出的手。
飞鹰猛丸,我的好朋友。
能够操控骇人的念动力、劈开空中飞岩的超强超能力者。
『已经没事了,翔。那些家伙是「地缚灵」,被拘束在土地里,没办法到这么高的地方来。』猛丸得意洋洋地笑着说。
『可是,你为什么在这里?』我问。
『我刚好在空中进行念动力训练,脑子里突然听到你的声音,就飞过来看看。』
『原来如此……好险,我差点要被杀了。』
『……嘘。』猛丸的表情僵硬。
『怎么了,猛丸?』
『还有人在……这次的家伙更难缠。』
『……!』
不用猛丸说,不是超能力者的我也能感觉到对手的『难缠』。
『哼,又是你这个「栽培种」的臭小子。』黑暗的另一头,有人开口了。
那是曾经听过、令人不寒而栗的低沉嗓音。
少年披着青白色的冷光,从黑暗深处突然现身。
不过是这个举动,我和猛丸已经被风压弹飞到十公尺外。
『滚开,麻烦死了,否则……我杀了你。』少年不耐烦地说。
『该消失的人是你。』
猛丸的脸上交织着憎恶及害怕,一步也不退缩地盯着少年。
『——绝不让你碰翔的一根手指。消失吧,百百路树润!』
他是我遇过最邪恶、最强的『野生种』超能力者。
听说还没有人见识过他的实力,在『绿屋』也属于等级大不相同的怪物。
百百路树润飘浮在空中,脸上挂着大无畏的笑容。
注①:电波表内置高敏感度接受器,每天自动接收标准时间电波信号,并自动校正时间和日期信息,使手表与标准时间保持高度一致。因此,电波手表可称为目前世界上最为精准的手表。
注②:公共澡堂。